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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忘的四年回乡生活

来源:高台县地方史志办公室 作者:孙玉文 发布时间:2021-05-10 15∶0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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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5年元月,我结束了四年的中学生活,告别了给我知识和欢乐的母校——高台三中,告别了朝夕相处、同窗共读的同学,怀着一颗青春火热的心,回到了我的家乡,开始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农村生活。

我读书的那几年,正是文革时期,当时教育闹革命,学校也和全国一样,除了上课,还要搞宣传、背语录、学工学农,四年就这样忙忙碌碌过去了。现在书读完了,自然要回家劳动,什么前途命运都没有想过,因为毛主席说了,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,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,所以我们就高高兴兴回家了。我们生在农民家,长在农村里,不存在上山下乡的选择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我正式成为高台县黑泉公社定平大队第三生产队的一个农民。

回家过完年,第一年,我便和生产队的社员们一起参加大集体劳动。当时农业学大寨运动正在全国轰轰烈烈的开展,为了提高粮食产量,实现“过黄河”、“跨长江”的宏伟目标,在人民公社的号召下,大面积种植带田,即玉米和小麦套种,把春秋两季收获的作物间种在一起,根据两种粮食作物生长的特点,巧妙的利用光照条件,达到稳产高产的目的。带田种植在客观上实现了增产的目标,一亩小麦和玉米两种粮食的产量加起来,可以达到了1500斤以上,有的地方甚至达到了2000斤,被称作“吨粮田”。粮食产量增加了,农民分到的口粮相对也就多一点,家家户户缺粮的难题得以解决,最起码能吃饱肚子了。但是带田种植需要投入大量的劳动力,肥料投入也大量增加,尤其是玉米,光靠农家肥是不行的,得施化学肥料。另外收割也太麻烦,每年7月10日前后,小麦成熟了,就要开镰收割。7月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,玉米正在生长期,人站到密不透风的地里,弯着腰一镰刀一镰刀的割下干燥的麦秆。火热的太阳在背上炙烤,汗水从头上淌下,流到眼里,眼睛苦涩得睁不开,身上的衣服被汗渗透,又被太阳烤干,那种感受,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体会的。

好不容易割倒了,还要打捆。打捆需要技术,捆少了,浪费草绳子;捆多了,绳子不够,结打不好,运输时会散捆,把麦粒洒到地里了。糟蹋粮食可是要受惩罚的,轻则扣工分,重则扣口粮。捆好了,要把麦捆子扛到地头田间道上,因为车不能到地里,地里还长着玉米。扛上一捆麦子,眼睛被麦秆挡着,胳膊被刀刃一样的玉米叶子划着,干燥的麦芒刺在汗湿的脸上、脖子上,像针扎一样又痒又疼,汗水和着泪水从脸上、脖子上流下,真有说不出的难受。

把麦捆集中到生产队的场上,便开始打碾。那时没有脱粒机,要靠牲畜拉的石磙子碾压,我们叫打场。每天凌晨五点钟,生产队长的大喇叭就喊开了,大家睡眼朦胧地到场上,大人们扫场,我们拉麦捆子,有经验的老农开始摊场,从场中心开始,麦穗一层层压住麦秆,不能脱节,不然磙子一压,麦秆拥到一块,磙子就过不去。场摊好了,吃过早饭,就开始打了。我们拉上牲口,套上石头磙子,一圈一圈在摊开的麦秆上压。套的牲口有马、牛、驴等,走的快慢不一致,常常拥拥挤挤,一会儿这个的绳子缠住了,一会儿那个的磙子掉了,好在我们都是小孩子,不知疲累,太阳晒也罢,劳累也罢,跟着干就行了。等把麦秆都碾成一段段的柔难忘的四年回乡生活软发亮的麦草,麦粒也就都脱落下来了,把麦草拾到一边,把带糠的麦粒扫到场中间,攒成一大堆,等风来了就扬场,也就是把麦糠与麦粒分开,麦子算是收到仓了。

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一个多月才能结束。麦子收完了,玉米又成熟了,好不容易把长在地里的粮食作物都收上来了,该歇口气了,可是平田整地运动又开始了。要把高的地挖低,低的地垫高,把不规则的地平整成一块块长方形的条田,这样便于机械化耕种,便于浇水。那时我才18岁,没有干过多少体力活,加上身体单薄,一年下来,累的得我是筋疲力尽。不过平田整地运动确实是一件有利于农业的大好事,它把东一块、西一块、高低不平的地改造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良田,把曲里拐弯的老沟改成了笔直的渠道,修建了分水闸门,形成了节水高效的灌溉系统,为以后的农业发展,粮食增产增收打下了牢固的基础。

第二年,我被生产队支派到酒泉公路段搞副业,为生产队挣钱,因为我们家有我、父亲、哥哥三个男劳力,必须有一个人出差。那是第一次出门,很新奇,打起行李卷,背上母亲准备的干粮包,同全大队出差的人一起坐在敞篷汽车上,心里很高兴。车开得很快,远处的房子、树木飞速向后退去,好像以车为中心,在绕圈子一样。出了高台地界,进入酒泉地区,偶尔看见路边有零星的村庄,其余便是一望无际的黑石头戈壁滩。公路南面,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祁连山脉,山上光秃秃的,只见陡峭的山峰,在阳光下明明暗暗。中午时分,终于到了干活的地方,我们拿下行李和工具,就在离路不远的地方平了一块地,搭起公路段给我们提供的帐篷,在石头地上撒点干草,铺上苇席,用几块砖头在头底下衬上当枕头。安顿下来,第二天就开始干活了。

我们这次的工作是修桥,原来的桥因年久失修,已成危桥,要在原址上重新建桥。我们先平了一条便道,好让车辆通行,之后便是准备建桥的材料,要筛石头、拉沙子,挖桥基坑,绑钢筋架子,浇筑混凝土预制件,当然这些工作都是有分工的。我们一组主要是筛石子,然后运到工地等待使用。这次来的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是学生出身,干活不行,常常因完不成任务受到队长的责骂。后来又派我跟水车拉水,让我管理伙食,登记出勤等,可以顶一些工作量。我虽然不受队长待见,但大家很喜欢我,毕竟我读过书,有文化,平时大家写个信,读个信都由我代劳。晚上,我给他们讲故事,什么古代的《水浒传》《西游记》《三国演义》《七侠五义》,现代的《敌后武工队》《铁道游击队》《苦菜花》,外国的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《福尔摩斯探案集》《鲁宾逊漂流记》等,特别是讲到保尔和冬妮娅的爱情故事时,大家总是问这问那,打破砂锅问到底。我发现大家特别爱听爱情故事,但我读过的文学作品里,爱情描写的很少。常常不能让大家满意。就这样,白天虽然苦累,但晚上大家都很快乐,听故事,说荤话,很快就进入了梦乡。我们修完一座桥,就转到另一个工地,继续干,在大家的呵护下,又过了一年。

1976年,对中国人民来说是最为悲痛的一年。1月,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去世;7月,开国元勋朱总司令逝世;9月,人民的大救星毛主席又离开了我们。记得我们还集中到总段参加了毛主席的追悼会。作为离北京很偏远的农民来说,我们悲伤之后,生活还是重复着原来的样子,因为日子还得过,活照样得干。至于粉碎“四人帮”反党集团之后社会的变革,我们一时还没有感受出来。

1977年,我又被生产队派到大队林场劳动。林场是大队直属管理单位,有果园、养殖场、砖窑、配种站和一部分农田,收入由大队支配。在这里我什么都干,修剪树枝、除草、割草、烧砖、卖果子,好不容易到10月了,林场又要派3个人到玉门市搞副业,我又被选中。

那里的辛苦自不必说,等我从玉门回来已经是1978年的一月了,听到了一个和我有关的消息。原来1977年,邓小平同志主持中央工作,他力排众议,主张恢复中断了10年的高考,并于当年12月上旬进行了全国高考。我们村的胡延福——我的高中同学,他也是和我一起在林场劳动的,但他没去玉门,因此他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,并且考上了湖南的一所大学。这时我知道,短短三个月,我便失去了人生路上的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,同时也慢慢地体会到了打倒“四人帮”的社会变化。

1978年春节期间,大队利用放电影的机会,广泛宣传有志青年报名参加高考的政策。因为十年文革,人才奇缺,国家建设需要大批的各行各业的人才。我下定决心参加高考,胜败在此一举。幸好我喜欢读书,从初中到高中的课本保存得很完整。我翻出这些课本,准备开始我的拼搏之路。这时,生产队又派我出差,这次是到离家约十公里左右的劳改农场(也叫四站)去劳动,那里原来是劳改队开发出来的土地,现在劳改农场撤并到其它地方,这些土地交给地方管理,县上又把这些地划分给临近的几个公社,黑泉公社给定平村分了几百亩。所以各生产队都要派几个劳力去种这些地。

我带上行李,来到集中居住的地方。这里的房子低矮破旧窄小,房门只能够一个人进去,屋子里迎面是通铺土炕,能容下三个人睡觉,地下只有站两三个人的地方,没有桌凳,前后没有窗户,我知道我们是住在原来劳改犯人的监房里了。好在大家都住的是这样的房子,反正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。这里的土地面积大,干活的地方很远,地高低不平,杂草丛生,平地、耕种、收割都很费劲,一天活干下来,累得筋疲力尽。好在这里有做饭的,吃完饭,天就黑了,大人们坐在外面抽烟,谝闲传。可我不行,虽然我已经累得直不起腰、眼皮直打架,但我不能休息,我要复习,参加高考。点上从家里带来的自制煤油灯,在微弱的灯光下,翻看着初高中课本,有时看着书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,同屋的人睡觉来了,才把我叫醒。就这样,从三月初到五月底,我一边干农活,一边复习,把初高中课本复习了一遍。

6月初,高考报名开始,我的父亲把我替换回家,报上名,就开始进入一个月紧张的复习。我家离学校近,老师也是我上学时的任课老师,白天,我在家复习,把不懂的题记下,晚上,到老师前去请教。那时我们村参加考试的人很多,基本上都是前后几届的同学,有时,我们也聚在一起讨论交流,都各有所获。一个月很快过去,7月7、8两日,我坐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考场里,进入我的命运之搏。试卷发下来,考题难度不大,除了数学,其他三科我觉得问题不大。考完和大家一对答案,又觉得错题很多,在担惊受怕的心理下,我又回到了四站农场,等待命运的判决。记不清什么时间了,来了一封信,颤抖着手打开,是一张窄窄地纸条——我的考试成绩单;总分281.5,平均70以上。只是数学59分,其它三门都及格了。当时也不知道这个分数怎么样,在填报志愿时,为保险起见,第一志愿报了张掖师范学校,其它随便填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学校,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。

大概9月份,一天早上,我正要随大家出工,和我一个生产队的孙尚文头天晚上回家来了,他一进院门,就叫我,孙玉文,有你的信。我迫不及待地打开,抽出一张纸,是张掖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,此时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,我考上了,我的汗水没有白流,我的付出有了回报。

我在1978年10月5日到张掖师范学校报到,四年的回乡生活结束了。在学校有时睡不着,常常会想起那四年的经历,睡梦中也常常出现以前劳动的场景。这种梦,在这几十年里反复出现,醒来常常感慨万千。我常常想,正是这四年,我走过了许多的地方,结识了许多的人,经历了许多的事,尝到了生活的酸甜苦辣,让我认识了社会。它不但锻炼了我的体魄,增长了我的阅历,还使我在以后漫长的学习、生活、工作中知道怎么去做人,知道珍惜什么,抛弃什么,它成为了我人生中一笔珍贵的财富,让我享用不尽。

当年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锻炼的决定,直到现在依然褒贬不一,但让青年人在走上工作岗位之前能深入基层,体验生活,感受生活的酸甜苦辣,将会为今后的人生之路积累一笔宝贵的财富。我正是拥有了这笔财富,才会努力学习,勤奋工作,善待同事和朋友,虽没有大的成就,却也无愧于人民教师这一光荣称号。

谢谢你,我难忘的四年。(作者系解放街小学退休教师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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